凝視作為符號 | 首飾與女性主義 下篇
社會學家和哲學家Georg Simmel在首飾的力量理論中提出“一個人為自己裝飾自己,但只能為他人裝飾自己。這是最奇怪的社會學結合之一,一個行為,只為強調和增加演員的意義,但實現這一目標,正如唯一的樂趣,在視覺愉悅和他們的感激之情中,被提供給他人。”
這種“為他人而裝飾自己”的理論在現代社會被加以強化的同時也引起了一定爭論。當我們把這一點放在女性主義觀點中單獨討論時就不得不提到一個社會文化現象——男性凝視。
即男權社會下,女性是被看的第二性,男性則通過各種媒介和渠道享受窺視愉悅,成為觀看和凝視的第一性。許多理論家在探討“凝視”問題時都指出,通常人們把“男性凝視”加以“自然化”,使之成為占主導地位的觀看行為。
很多時候,社會規范暗示著:“男人的存在是由他的行為構成,而女人的存在是由別人如何看待她(的行為)構成。”
在許多女權主義攝影作品中都常常涉及到對這個領域的闡釋。
畢業于皇家藝術學院的Yushi Liu就是其中一員。在她的作品中,她將傳統場景中被凝視的對象替換為男性,從而使畫面別有另一番意味。
Yushi Li作品截自Instagram
《性別和首飾:一個女權主義者的分析》一書中說道:
"在一個由性別失衡所決定的世界里,觀看的樂趣在主動的男性和被動的女性之間被分割開來。決定性的男性凝視將其幻想投射到相應造型的女性身上。在傳統的表露主義角色中,女性同時被觀察和展示,她們的外表被編碼為強烈的視覺和情色影響,因此可以說她們意味著被觀察,當裝飾發生在父權制社會,總是有一個政治傾向的裝飾行為。女性通過身體的呈現而被他者化,通過裝飾而被修飾,意味著被關注,作為一種性別表現形式,它既源于又加強了男女之間的權力動力。在西梅爾的分析中,女性的被動性被認為不是性別失衡的原因,甚至不是性別失衡的結果,而是加強父權制的一種手段。”
這或許就很好的解釋了為何社會對于女性的審美標準往往高于男性,因為女性的主體性被眾人所審視,如果某一點脫離于傳統規范就會遭到異樣的目光。
正因如此,裝飾仿佛成為了“助紂為虐的手段”和集中體現。首飾長久以來作為裝飾的一部分,自然而然的也被納入其中。但不同于資本主義控制下的時尚行業和的是,首飾作為符號,曾多次表現出也表現出了他反抗“被凝視”的現象。
在麗貝卡·羅斯·羅素的論證中指出:
一種古老的稱為“波吉亞毒環”的珠寶,采用在環內空出有隱蔽隔室來儲存毒物,但也被用作儲存香水,或個人物品以及宗教文物。這樣一來,這些戒指就類似于小盒,不同的是,精妙和隱蔽是設計毒環的關鍵。
On example of a Borgia Poison Ring
對此,麗貝卡說道
“毒環之所以有趣有幾個原因。首先,如果戒指真的被用來儲存毒藥的話,那么女性是最有可能的使用者,就像那些可以獲得食物的人一樣。據說,有些戒指有滑動的隔室,可以讓粉末狀的毒藥悄悄地添加到任何食物中。
盡管如此,戒指還是提供了一個隱藏的私人空間來存放紀念品、信息,甚至是一縷頭發。在中世紀,婦女不常享有這種隱私。”
Another example of Borgia Poison Ring
重點其實并不在于這類首飾所儲存的內容以及實際作用,而在于這種類型的珠寶賦予了佩戴者代理權和自主權,而不僅僅使得觀賞者能夠“凝視”而獲得意趣。
在《性別和首飾:一個女權主義者的分析》一書中還提到了另一種與“毒環”的出現不謀而合的首飾:
“那就是在十八世紀和十九世紀,特別是在英國,以人像為特征的珠寶。特別有趣的是這些微型畫的一個子集,只描繪眼睛。因此,大多數觀眾將無法識別被攝對象,而佩戴者卻有著直接的聯系。維多利亞女王佩戴了一件逝去丈夫的紀念品,象牙上的一個縮影,情人的象征,因為眼睛是靈魂的鏡子。其中一些眼睛胸針的背面有一綹頭發。
橢圓形胸針及墜子,四周飾以切開的珍珠。棕色左眼。背面有“J.A.T.,” “W.V.T.,” “J.M.T.” 等字母縮寫,1835-40年左右的物件。Oval brooch and pendant surrounded by 14 split pearls with 14 small satellite pearls; brown left eye. Inscribed initials on reverse: “J.A.T.,” “W.V.T.,” “J.M.T.” Circa 1835–40.
維多利亞時期一只畫有愛人眼睛的璽戒。A Lover’s Eye portrait in an authentic Victorian gold signet ring
“最早的已知和最著名的眼睛模型是菲茨赫伯特夫人的眼睛,畫喬治四世作為他的秘密情人的象征。其他的例子也很難確定,原因很明顯——這些禮物幾乎都是為了保密,要么來自嫉妒的配偶,要么來自不贊成的社會。通過使用身體的一部分——眼睛——來代表整體,這些挑釁性的片段保持了他們的對象的匿名性,因此即使是最隱秘的戀人也可以相對不受懲罰地交換代幣。
”這些作品與當時流行的其他肖像微縮畫也有很大的不同,不僅僅是因為它們的匿名性。”
“用眼影與觀眾的對峙勝過表現。一只凝視的眼睛,或者更確切地說是觀看者的凝視的回應,是這幅畫的唯一事件。事實上,眼睛微縮的主題是親密視覺。因此,眼睛微縮的佩戴者不僅顛覆了一種范式,即要求佩戴珠寶時的主要樂趣通過觀看者傳遞給佩戴者,它還創造了佩戴者與作品本身之間的親密聯系,外部觀察者無法知曉的。佩戴者不僅控制著獲得主體身份的途徑,而且還體驗著與愛人對視的’親密視覺’。”
悼念金戒指,黑白琺瑯,綠色左眼。1817年。Gold mourning ring with black-and- white enamel; green left eye.1817
與毒環相似的,這些首飾賦予佩戴者代理權和隱私權,不同的是他們更加強了首飾本身與佩戴者的聯系,并通過這種聯系使得佩戴者產生情愫,而觀者無法直接欣賞和體會,這與許多傳統意義上其裝飾作用的首飾用法直接相反——這些首飾是力量的源泉。
在這些情況下,首飾的概念被獨立了出來,它們不是傳播單一的信息,而是通過珠寶和佩戴者之間的關系來進行溝通。
這又回到了“凝視”的概念,以及女性在控制身體及其裝飾方面的作用。
這種類型的珠寶行為開篇提到的Georg Simmel關于首飾力量的理論背道而馳。
首飾在創作者和佩戴者的不同理念中,可以明確地為佩戴者保留全部的情緒、體驗和控制權。因此,即“一個行為,只為強調和增加演員的意義,但實現這一目標,正如唯一的樂趣,在視覺愉悅和他們的感激之情中,被提供給他人” 這句話在首飾中不完全成立——首飾雖然是裝飾品,但不必僅僅通過觀者或男性的情緒得到表達。
對此,我們可以用麗貝卡的描述來總結:
“許多文化確實構建了性別,使其在Simmel所描述的主動/被動二分法中發揮作用,但它完全是一種構建,是一種可接受的性別特征的表現,而不是男性或女性本質的反映。此外,通過賦予佩戴者特權而不是珠寶觀者特權的傳統,可以對抗和克服“被看”的消極內涵,首飾是一種從前的壓迫工具,后來轉變為一種反抗的方法。”
通過首飾,我們也能了解到,很多情況下,“男性凝視”的存在是一種社會構建的性別文化差異,但這不意味著女性的喜好和選擇無足輕重。
無論“凝視”的觀者是男性或是女性,我們所裝飾和表現出的自己不僅僅是為了他人而存在,我們完全有權利和自由表達自身,想我所想,愛我所愛。
而這也正是首飾作為藝術表達的魅力。